Hong Kong Economic
Journal | 2012-05-02
C03| 城市定格| 美國專訪| By 鄭天儀 |
三年前當來自美國的薩凡納藝術設計學院(Savannah College of Art
AndDesign,簡稱SCAD)取得極具爭議的北九龍裁判法院營運權的一幕,記憶猶新。落敗的八和會館主席汪明荃開記者會時義憤填膺,差點淚灑當場;文化界以SCAD
的國際排名質疑其學術水平;平民百姓也看偏它只是上等人的小圈子貴族學校,旨在透過香港往內地吸水。 鞭撻聲迴蕩三年,終於有機會跟SCAD創校校長Paula Wallace會晤,詳談她的教育理念、保育經驗,並且走訪了該校於美國的發源地,看看她為香港帶來的月光,是否特別圓? Paula Wallace與我優雅地握手後,我便開門見山,問她面對香港不少對SCAD 的批評有何感受。 「我相信了解我們的理念後,大家會愈來愈愛我們。」她使出的乾坤大挪移,也是從容不迫的,猶如喬治亞州的陽光。畢竟,這位藝術學校的校長,是Furman U niversity 的工商管理學系出身,再於Gonzaga University取得法律博士銜頭,游走商業與學術之間,她那複雜的頭腦最懂得拿捏之道。 美國南部古老小鎮Savannah,日間平淡悠閑得無以復加,晚上滿布氣根的鬼樹為這小城添上幾分詭秘。這個在南北戰爭時逃過一場浩劫的南方小鎮對我的唯一印象,僅是二十多年前美國記者John Berendt寫過一本小說叫Midnight in the Gard en of Goodand Evil(有台灣書商翻譯為《善惡花園》),寫的正是發生在Savann ah的一單真人真事兇殺案,據說這書曾經是Savannah的忌諱,當地人只會以「the book」稱之,當然小說被拍成電影後,Savannah也慢慢成為了遊人的新景點。 其實,S a v a n n a h 早於三十多年已被P a u l aWallace看中,作為興建藝術大學的基地,那時這本經典小說還未面世,Savannah只是個名不經傳的小鎮。 縱然Savannah傳聞是北方軍隊獻給林肯的聖誕禮物,1950年左右當地人士奔走呼籲之下,更成立了Historic District,禁止重建、新建破壞景觀,但曾幾何時是了無生氣的。「經濟蕭條加上人口大量外移,我看到很多百年以上的古建築日久失修,古色古香的天花塌下來,窗戶和火爐殘缺不全,好痛心。」酷愛歷史和藝術的Wallace,像在形容一場世紀災難。 監獄活化成校舍 她見這些建築物結構良好,不認為改為豪宅是這些古建築的唯一命運,於是決定想辦法賦予它們重生機會,開始她的保育大計。 1978 年成立S C A D,她漸漸蒐購、重修當地重要建築,將之轉為學校用途。 如今SCAD 已經在downtown令七十幢舊建築「復活」,它對於建築本身的修繕和維護,也獲得許多認可。SCAD的不同校舍、美術館、藝術家工作室猶如7-11分布於昔日的工廠、肉市場、貨倉甚至監獄當中。黃色的校巴穿梭在Savannah的馬路上,這些馬路上鋪的不是柏油,而是古早年代的石塊,故此地仍保留最傳統的交通工具——馬車,但大多是接載遊客罷了。「有居民說笑地建議我索性申請將Savannah改名為SCAD。」Wallace笑言。 兒時志願當鋼琴家的Wallace辦公室也是由一幢古色古香的舊建築改裝而成,裏面放滿了新、舊藝術品,主要是學生送贈,不少學生今時今日的作品已放在MOCA 美術館及成為其他國家的館藏。牆上另一件藝術品出自Marc Jacobs手筆,Wallace 即時笑說:「他捐出藝術品,也成立獎學金,發掘創作人才,人才在二十一世紀是最重要的。」從老友Marc Jacobs講起,是Wallace這位創意校長的辦學理念.. 「我重視的是環球化教育,而我深信藝術是世界語言,我早已為SCAD定位為藝術聯合國(UnitedNations of Arts)。」Wallace 道明為何SCAD 分別在法國Laco ste和香港開設分校,建立不同「個性」(personality)的校舍,Off-Campus Pro gram提供更廣的學習角度,鼓勵學生可以到紐約、芝加哥,以及SCAD-Lacoste法國校區等等遊學,豐富學習經驗,她又支持小班教學,希望每個學生得到老師更多的關注,以及與教師有足夠的交流機會。 Wallace重視交流和學生的國際視野,「De FineArt」當代美術展,是SCAD一年一度的盛事,為期五天的活動,聚集各地著名藝術家、策展人與學者,透過展覽和講座與學生對話。 但我還是不解,香港這個長年被喻為文化沙漠的小城市,何故吸引SCAD在此打下亞洲的地基,校長覬覦的其實是龐大內地市場嗎?據說SCAD一直想進軍中國,曾在北京和上海舉辦招生會。 Wallace沒有否認:「我們也有考慮過新加坡,但最後選址香港,因為香港文創產業蓬勃發展,是環球活動中心,在設計、藝術、形式方面,當然還有商業都是世界知名的,而香港獨有的活力會感染我們的學生。」目前在SCAD 全球分校就讀的學生約有八千多人,涉及四十個主修科目,其中亞洲學生約佔9%,前四名為中國大陸、韓國、香港和台灣。我不禁問Wallace的教育野心有多大? 「我當然也看到愈來愈多的亞洲學生,希望他們不用遠赴外地接受專業教育,香港的拓展計劃也是為此鋪路,SCAD也許會拓展內地市場,因為在2008年奧運會後,全世界都曉得中國了,同時台灣也很有型(stylish),有很多有趣的美術館,這些地方我們都會考慮。」Wallace也提到Art HK和西九龍文化區的開發,明顯急需培養大中華區創意產業專才,而在SCAD的董事當中,可見《2011胡潤女富豪榜》上排名第三的企業家陳麗華,她的名字偶爾也出現在Savannah的建築物名牌上。 打造香港成數碼之城 她承認看到內地龐大的教育市場,但不想濫開分校,故會靜候合適的時機。「E-learning發展也很重要,這很符合世界的發展趨勢,我們有畢業了二十五年的學生,現在還在網上大學進修,持續增值(continue education)正是我辦教育最想推動的生活態度。」早在贏得北九龍裁判法院營運權之際,SCAD已強調要「打造成亞洲數碼媒體的主要研習中心」,香港分校重當前亞洲火紅發展最需要人才的新媒體領域,包括動畫、遊戲、動態媒體設計、電影特效、廣告等。香港分校將提供一千五百個專上學位,現時香港約有二百五十名學生,她強調收生不是問題,未來更會增加課程的數目以滿足學生需要。 SCAD於2002年開設法國南部Lacoste分校,2004年開展網路學院(SCAD e-learn ing),2005 年建立美國亞特蘭大分校,2010 年登陸香港。回憶創校以來,SCAD學生人數從七十人增長至近萬人,從2000年就任校長的Wallace緩緩地想當年。「從前亞洲學生要讀設計或藝術就要出國,現在多了個選擇。」英美名牌學校移船就磡搬來香港是一條新出路,像邱吉爾的母校、著名英國學府Harrow School也是如此。 「藝術靈感來自生活,涉及想像力和創造力,商業上成功的藝術也必須具備這些元素。」Wallace 重視學生的藝術訓練,也重視歷史和語言、文學和音樂全盤教育,在她策劃下SCAD 每年舉辦SidewalkArts Festival、Savannah Film Festival 、InternationalFestival 等活動,同時也拉攏了迪士尼、邵氏電影公司、偉易達集團等多家投資內地的美國企業,與SCAD學生配對合作。 SCAD以年租一元租用七千多平方米的前北九法院十年,提供的藝術設計類學位課程,每年學費約為20萬港元,是本地大學學費的接近四倍,引來外界對SCAD市儈的批評。同時,學校也跟許多商業單位合作,大學本身也建有SCAD商店,專門出售學生和教授的作品。 「我們同時重視推廣和行政教育,幫助學生將喜好變成事業。我把SCAD視作一座橋樑,不只是學生與教育的橋樑,而是學術與商業社會之間的橋樑,令他們成為專業人士。」商科出身的Wallace自然有商人邏輯。 有人批評SCAD的「市場推廣、營銷比教育更出色」,Wallace對此不以為然,她的教學理念之一,是要提早教導學生適應社會,脫離學術的象牙塔和安全網,快人一步訓練學生在商業圈有求生的本能,這位以教學為生意的校長,或許更配得上「人生教練」的稱號。 活化也是一門藝術 「每個地方都有獨特性格,聆聽建築物發聲(listen to the building),它會告訴你它的可塑性和跟周遭環境的關係。」保育專家Bob Dickensheets帶我走在Savannah的舊城區,細訴保育的深層意義,也透過SCAD的不同校舍作例子,講述激活的新思維。不要以為這老外不懂香港,北九龍裁判法院的保育工作他也有份參與,他還熟悉深水每家食肆老店,哪裏的叉燒飯、絲襪奶茶最好,他比老香港還要清楚。 「嚴格來說,在建築史上北九龍裁判法院算不上舉足輕重或貢獻良多,可是它有它的文化價值,就是跟香港的關係。」這是Bob與北九「通靈」後得到的答案。 激活歷史,添上新思維,是Bob作為保育專家最堅持的職業宗旨。 七十項活化工程 來到SCAD第一棟校舍Poetter Hall,是SCAD最早激活的古蹟校舍,它原是一棟軍人武器庫,最初這荒廢的地方被雀鳥侵佔,眼看老房子要被拆卸,SCAD展開了救援行動。現在這建築物成為有型有格的平面設計課程程室和交流天地。 前身是廢墟的SCAD當代美術展的主場地,是去年底落成的SCAD美術館。1996年當時有開發商有意將廢墟買下,將磚塊拆掉作為建材出售。SCAD得悉後,發功保護,他們研究所得,當年南北戰爭時此地曾有軍隊駐紮,而建築物由黑奴手工砌磚做成。SCAD買下土地留下歷史遺跡,改裝成美術館,那些磚頭甚至用於今年De Fine Art的展覽作品,為學生帶來歷史的雙重意義。 至今SCAD搶救了七十棟建築物,它們分布城市各處,學生可以說每天在歷史中求學,教室中隨時是延伸進來的古舊橫樑、老磚頭和舊火爐,PoetterHall門前甚至保存了兩尊大砲。 SCAD的學生中心前身是猶太教堂,新媒體中心的前身是製作棺木的工廠,圖書館之前是百貨公司,SCAD戲院改裝自古舊的電影院等。SCAD不僅在Savannah搶救歷史,也利用這些歷史遺跡,啟發學生的創造力,舊中求新。 SCAD活化北九花費共2.5億港元,保留了法院大部分原貌,例如原囚室、1、2、3、4 號法庭的稱號,斥巨資主要用作保育和翻新,講師講課就在法官判案的位置,學生就坐在旁聽欄,感覺獨特;大堂和梯間的雲石,全部是將原裝的重新打磨,擦出它的本色。Bob說,保育舊建築最重要是鞏固結構,但不能為古建築賦予新的用途,並非活化的最高境界,只是保存一副藏在玻璃櫃的屍首,能令建築物「借屍還魂」本身是一門高深的藝術。 撰文、攝影:鄭天儀ttycheng@hkej.com 部分圖片由SCAD提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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